高挚微微低着头,眼睫遮掩住眼底的慌乱。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细微纹理,试图以此来平复此刻突如其来的窘迫。
偏殿大门暗响,伴随着一阵铃声,道童举着小灵通碎步而出。
罗浮玉也不顾外人在场直接接通,道袍后摆的金线在阴翳里明明灭灭。
吃回扣?那就让市场部总监去吴城查那批缂丝,查不明白就让他和二叔一起留在那里陪老师傅们养老。
罗浮玉这边刚吩咐完,另一个道童捧着一盏油灯小跑着奔来:大小姐,三老爷又派人来问蚕室的事
话没说完,见到高挚的时候惊得小道童赶紧把剩余的话咽下去。
罗浮玉就着道童的手漫不经心拨弄灯芯,火舌突然蹿起半尺高:跟他说,再提蚕室,我就把他和他情妇的宝贝女儿送去缅甸收生丝。
道童点头称是后转身往回走。
道袍广袖拂过灯盏,罗浮玉瞥见少年盯着她身后的长命灯看入迷了,打了一个响指让他回神。
一闪而过,高挚看见她的手腕内侧有道朱砂色的咒文。
这位善信,恕我无法继续招待但你今日折了我的桂花,来日必定高中。
罗浮玉不再看他,转身回到殿内,在圈椅坐下重新握笔书写着什么
高挚未发一言,默默地将手中的桂枝插进腰间的口袋,动作轻缓而克制。
离开这座蟾宫前,高挚最后一次回头,望见少女的影子投在描金屏风上,纤细脖颈后浮着团黑雾似的发髻。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哼童谣,词调是兰城最古老的采桑曲。
山道上的桂花香突然浓得呛人,更远处传来高家人找他的呼声,此起彼伏像催命的梆子。
后来高挚总在深夜想起这个场景,雨幕中的殿宇像浮在雾里的蜃楼,少女道袍上的星斗纹样随着批阅文件的动作起伏,坐在高台,仿佛古代执掌隐秘的权柄的帝王。
青铜灯树上的长明火昼夜不熄,他在很多年后才明白,那簇火苗早在那天就种进了他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