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返祖文学”呢?就是假定一个世界,不存在alpha、beta、oga这三种第二性别之分,只有男女两种性别。
而返祖文学之所以被称为返祖文学,是因为人类一直都将第二性别视为进化达到最高级的标志。
要知道,目前世界上只有灵长类动物有第二性别,其他的生物——比如黑白花色的猫——都是没有的。而且,据生物学家推测,在远古时期,灵长类动物也没有第二性别。后来,一些机缘巧合之下,部分个体发生了变异,出现了雌性oga和雄性alpha这两种性别。后来又演化出了雄性oga和雌性alpha。经过不断的进化和调整,最终达到了遗传平衡。
而在返祖文学中,人类没有经历过这个过程,所有的人类都是beta。
对于返祖文学的存在是否应该被允许,这一直是社会上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许多beta一直很反感alpha和oga那种因为多出一套生殖系统而自认为“在进化路上走得更远”的优越感,因此他们渴望一个只有beta的世界。而alpha和oga群体则认为,即使beta人士心中有什么怨气,也不应该通过假定一个世界将alpha和oga的存在都抹杀掉来表达。beta人士声称这是一种“反抗和制衡”,但alpha和oga则认为这是“矫枉过正”。最终,双方只能各自妥协——不要太离谱就行。
比如,有位beta男性写的小说,在返祖文学的基础上还更进一步,构建出一个极端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男性的肌肉比女性发达得多,社会地位也高得多,女性要不停地为男性生育,而且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甚至不能跟自己姓。同时,如果两个男性或两个女性相爱,因为没有alpha和oga性别的存在而无法生育,则会被社会指责和辱骂。这位beta男性的大作最终被全平台封杀,本人也进了局子,因为大众无法接受有人堂而皇之地写出一个这么恐怖猎奇的世界来娱乐。
而这部电影的原着,属于返祖文学中比较清奇的那一类,它写的竟然不是男女beta的故事,而是两个beta女性的故事。据说原着作者其实是一个女性alpha,她确确实实地喜欢oga女人,但她又不喜欢第二生殖系统,所以就只能写了两个beta女性的爱情故事,聊以自慰。她对自己的故事非常得意,称之为“不受激素控制的百合花一般纯洁美好的感情”。
祝遇不知道许悠亭为什么要买这部电影的票。祝遇看过原着,除了“百合花一般纯洁美好的爱情”这个选题之外,其他地方她都完全欣赏不来。尤其是,那个作者特别喜欢故作深沉,秀一堆看不懂的哲学理论,看得人头都要大了。祝遇称之为“发文艺癫”,而面对这种作者,她一般会默默地合上书,在心里留下一句她认为最深的侮辱:写得还不如个高考作文。
但她最终还是和许悠亭一起去电影院看了那部电影。
奇迹般的,这部电影改编得很好,把原着中那些晦涩的存在主义哲学都删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精髓”,也就是甜甜的恋爱过程。是一个学生与导师的爱情故事,唯美又禁忌。
有时候,祝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苏确蘅其实是一样的。苏确蘅喜欢的东西,只要性转一下,她大概也会喜欢。十六岁的少女,真的能完全不向往爱情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悠亭看电影的时候鼻歪眼斜的,可能是真的想到了自己的导师(许悠亭称其为“老板”)。许悠亭曾经说过,现实中,老板的性别是老板。
看完了电影,已经到了下午四点,该去逛街了。所谓逛街,并不一定非要去商场,有时候去风景区转转也不错。
去哪里呢?祝遇想了半天,最后说:“我们去朱雀湖吧,可以在那边吃个饭,听说晚上好像有个音乐会。”
“什么音乐会?”
“好像是乐队演出吧,以前每周末那边都有乐队演出。”
许悠亭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乐队,我老是怀疑,是不是一个人唱功不好,却又老想着凭唱歌出道,就会去当乐队主唱。”
“哎呀,不要这么绝对嘛。”
她们还是去了朱雀湖,在湖边的小面馆里,两人各吃了一碗面条,然后早早地来到湖边演出台的坐席上,等着。
其实她们并不清楚今晚到底有没有乐队演出,只是觉得,在这个开阔的、有风的地方,坐着就很舒服。
看着空荡荡的舞台,许悠亭忽然问:“小遇,有一天,你想不想站到台上去?”
“不想。”祝遇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涌起一阵悲伤。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不配。
许悠亭偏过头:“你不也会乐器吗?”说着还摆出了拉琴的姿势。
祝遇摇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
许悠亭问:“哪里不一样呢?”
祝遇低下头:“哪里都不一样。”
许悠亭又问:“你喜欢音乐吗?”
祝遇认真地想了会儿,最终还是回答:“我不喜欢。”
许悠亭有些疑惑:“那你还学了那么久,我记得当时你爸妈叫你退出学校的民乐团的时候,你哭了很久。”
“那个时候喜欢,也许后来就不喜欢了。”祝遇忽然更加难过了,因为她更加确定了,并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她知道自己不配喜欢。音乐是什么?那是光彩照人的人才配喜欢的东西,而绘画的人却可以躲在暗处,只需要拿出成品让人惊艳就行了。
祝遇最终还是决定给自己挽尊一下:“我觉得判断一个人对一件事是不是真爱,应该看这件事哪怕不能发朋友圈装x,依然肯做下去。我对音乐没有爱到这种地步。”其实按照这种判断方式,世上大部分人的爱好都要被打个问号。没有哪一件事要做到尽善尽美是很容易的,有多少人愿意为一件事孤独地毫无反馈地在荆棘路上行走呢?
“哦?那你喜欢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许悠亭缓缓说道:“你可不要像有些人一样,大学都毕业工作了,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这听起来是一件相当悲惨的事,就好比已经结婚生子了,才终于找到了真爱。
祝遇说:“没事,到时候搞个副业。”
也对,家庭不可以有外遇,但工作可以有。
祝遇最终说:“其实,我的归宿应该和你一样,甚至比不上你。”
“学医?”
“也不一定,但我大概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反正绝不能学文或者学艺术。”
“哦。”许息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将来也学医吧,我写的论文还能带上你的名字。”
祝遇惊道:“哎呀,学术不端啊!”
许悠亭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她们就这样坐着,等待着不知道何时到来的乐队,任由秋风吹乱额前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