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我想让我所有的理念、规划与治天下的政策,都通过你的手来实现。
&esp;&esp;我想打造康平盛世、富庶帝国,让它在我们与我们的传承者治下名垂青史。
&esp;&esp;涧川,我不一定要当皇帝,你明白吗,我只是需要一个能与我终生同行之人。
&esp;&esp;而这个人,非你莫属。
&esp;&esp;秦深的手僵持许久,终于一点点松开手指。叶阳辞含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从龙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下丹墀,回到群臣中,站在最前列。
&esp;&esp;他并未随众人行跪拜礼,而是端端正正拱手,语声清越,一锤定音:“臣叶阳辞,请殿下登基。”
&esp;&esp;秦深长长地吸了口气。他伸手按住龙椅靠背上的金龙头颅,仿佛椅面上仍坐着个看不见的人,正以他的臂弯为翼护、为倚靠、为支撑,同时也如玄灵一般翼护与支撑着他。
&esp;&esp;——截云,倘若这就是你想要的。
&esp;&esp;他沉声道:“秦檩无道,我将取而代之!”
&esp;&esp;群臣齐声应道:“天命在君!”
&esp;&esp;秦深并未落座龙椅,而是步下丹墀,当着群臣的面,牵住了叶阳辞的手:“还赖诸公辅佐。叶阳尚书,方才没吓着你吧?”
&esp;&esp;叶阳辞似笑非笑:“是有些吓着了,眼下这心还砰砰乱跳。”
&esp;&esp;秦深道:“这是心悸之症。方才听麾下来报,说昏君召太医进宫,医治被奉宸卫萧珩所伤的手臂。你随我去见他,顺道让太医给你开个定心安神的方子。”
&esp;&esp;他拉着叶阳辞走到殿门口,又转头对群臣说了句:“请诸位大人在此等候,用不了多久。”
&esp;&esp;两人出了天和殿,剩满殿臣子相互顾盼,议论纷纷:
&esp;&esp;“‘用不了多久’,是何意?”
&esp;&esp;“天无二日啊!殿下说要去见陛……昏君,想是要逼——嗯哼,劝其退位了。”
&esp;&esp;“那必然又是一场凶险,如何将叶阳大人也带去了?这吓了又吓的,心悸之症不是更会恶化吗?”
&esp;&esp;有官员皱眉思索再三,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叶阳大人今日是犯太岁了!”
&esp;&esp;“怎么说?”
&esp;&esp;“你们想啊,方才殿下拉人上去造势做筏子,这么多文武百官在场,怎么偏偏就叶阳大人倒了霉,被他拉上去按在龙椅上。龙椅唯天子能坐,叶阳大人就这么端坐了接受百官朝拜,殿下眼睛看着、嘴上不说,心里能不硌硬吗?”
&esp;&esp;“啊这……这倒也是。但我看殿下英伟,又有军戎之风,不像个小心眼的,应该不至于因此生嫌吧。”
&esp;&esp;“再豁达的帝王也是帝王,你见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能容忍臣子据于御座,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是一个道理?
&esp;&esp;“更何况,他还说过,要‘推举叶阳辞为这天下之主’,这话才是要命!今日他心知这是自己以退为进之计,叶阳大人原本无辜,明日呢,越明日呢?随着时间推移,会不会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越想越心生忌讳?到那时,叶阳大人还能善始善终吗,怕不是要像容九淋那般,因失了君心而一夕之间落马倒台!”
&esp;&esp;“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殿下方才把他这么一牵一拽,”说话之人拿身边同僚模仿了一下,“似乎还真是别有用意。哎呀,那捏的那劲儿,哎呀呀,要把人手捏碎了都!”
&esp;&esp;“还有,别忘了那篇叶阳大人亲手所书的檄文,将殿下骂个狗血淋头的,就算是奉命行事,就算殿下表面上宽容不计较,心底就真没有几分恼怒?”
&esp;&esp;“咝——要说嫌隙,早几年就有了,一直都不对付,哪怕宣郎中给牵线调解,似乎也没多大改善。北征期间,一个带兵打仗,一个管辎重粮草,咱们都知道,这管人的与管钱的之间,哪有不生摩擦的?那篇檄文骂得酣畅淋漓,我看叶阳大人也不只是奉命行事吧?”
&esp;&esp;“这要是也能心无芥蒂,殿下就不是杀伐决断的渊岳军主帅,而是大雄宝殿里的那尊弥勒佛了。”
&esp;&esp;这伙人挖得越深,就越觉得秦深上位,叶阳辞不仅犯太岁,恐怕还要倒血霉,垮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esp;&esp;韩鹿鸣笑眯眯地旁听,非但对自己所知之事只字不提,听到“颇有道理”处还连连点头。最后在众人的叹息声中,他补充道:“只会早,不会晚。我看殿下憋了一肚子火,叶阳大人怕是连今夜都不会好过。”
&esp;&esp;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esp;&esp;至于被冠以昏君之称的延徽帝,今日之后会是什么下场,此刻似乎已无人关心了。
&esp;&esp;臣子效忠起君主来,为其劳,为其死;可一但决定抛弃君主,就比负心汉还要绝情。因为负心汉可能还会内疚一下糟糠之妻的付出,而改弦更张的臣子只会与旧主彻底划清界限,用以证明自己对新君的忠诚。
&esp;&esp;眼下他们对延徽帝的关心,甚至还比不上对叶阳大人那只“快被捏碎的、可怜的”手腕。
&esp;&esp;“……待到明日,我等还是为叶阳大人,向殿下求个情吧。”他们如是说。
&esp;&esp;第160章 不要污了你的手
&esp;&esp;清凉殿内血腥气扑鼻,连穿堂风都带着黏腻微甜的铁锈味。
&esp;&esp;“臣等……是奉都虞候之命,前来护驾……”满地遍布的奉宸卫尸体中,尚有一人生机未丧尽。他倏然抱住了延徽帝的织金缎龙靴,艰难抬起脸,“奉宸卫……乃天子亲卫……”
&esp;&esp;延徽帝抽腿,踩住他的手背,寒声道:“尔等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与责任!萧珩谋逆,逼朕退位,你们受其指使来护驾,护的什么驾?若非女骑及时赶到,他便要将小十一扶上皇位做傀儡了!”
&esp;&esp;那名奉宸卫染血的脸露出震惊之色,无法置信地道:“怎么会……萧大人明明说,女骑是逆贼秦深的伏兵,潜藏于京城禁军中以待接应,骗过了长公主,也骗过了陛下……”
&esp;&esp;延徽帝怔住,霍然转头望向身后的两名女将。
&esp;&esp;狄花荡一脸的岩崖高峻。之前他以为此女天生冷面,而今细看分明是桀骜不驯。
&esp;&esp;余魂则笑嘻嘻地朝他眨了眨杏仁大眼,娇小身躯看着并无任何威胁。他以为此女天性娇憨,不拘礼法,觉得新鲜之余对她便多了几分宽容,如今细看她的眼神,竟充斥着不屑与嘲讽。
&esp;&esp;周围的女骑们更是挥兵抹血,眼藏杀气,四面合围与其说是护驾,不如说是将他这个皇帝牢牢禁锢在阵势之中。
&esp;&esp;延徽帝惊疑到几乎有些混乱了……女骑是逆贼秦深的伏兵,那么将她们收为卤簿、编入禁军的长姐知道吗?带着女骑赶来救驾,擒拿萧珩下狱的叶阳辞知道吗?逼朕退位,又暗中下令剩余的奉宸卫护驾,对抗女骑的萧珩既然知道,为何不早禀报朕?
&esp;&esp;谁是忠?谁是奸?
&esp;&esp;谁言真,谁言伪?
&esp;&esp;延徽帝只觉头痛欲裂,忍不住双手紧紧压在太阳穴,尖锐的狂啸在他脑中来回冲撞:手足不可靠,妻子不可靠,臣民不可靠……普天之下,没有孝悌!没有忠义!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